采访王菲是让我最头疼的一次。这位歌坛天后一向以“冷”著称。她台上台下，惜字如金。2010 年复出的独唱音乐会上只说了6 个字，即3 次“谢谢！”我搜索了一下她过去接受的屈指可数的几次采访，几乎以“嗯”、“哦”、“啊”回答所有问题，把主持人泼辣如小S 者都搞得冒汗。
采访前一个小时我还在发愁：如果她不配合该怎么办啊！导演来报：“王菲发了条微博，说她好紧张，还把你想象成穿白大褂戴听筒的医生。”我突发奇想，嘱咐导演去借白大褂来。心想既然大家都紧张，干脆拿紧张开个玩笑。过了半个小时同事们找来了两件白褂子，但我一看就乐了：“这哪里是医生的穿戴，明明是厨师的褂子！”褂子虽然没找来，主意倒有了：开场就从紧张说起！而且不必去顾及太多采访技巧，面对这样冰雪聪明的主，没有心计就是最高明的技巧。等王菲和李亚鹏入座，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：“说说咱们今天为什么紧张？”亚鹏是老实人，第一个开口说：“我和王菲平日刻意避免一同出现在媒体前，即使一同出席慈善活动，也是我讲她不讲。还有就是我们在家很少谈严肃的话题，好多事我们也未见得交换过意见。”看着亚鹏无辜的样子，我和王菲都笑个不停，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。接受紧张才能放下紧张，就像接受生命的不完美才能真正快乐。我从亚鹏那里听到过，当初王菲在妊娠中，医生发现胎儿有唇颚裂，问他们是否要保留这个孩子，他们夫妻间只有三句对白就做出了决定。亚鹏问：“你是怎么想的？”王菲反问：“怎么？你还想不要了啊？”亚鹏答：“哦，明白了。”就这么简单？王菲看着我，平静而坚决地说：“就这么简单。特别是我有了信仰之后，更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。”你怎么看待生命中的缺憾？“生命中必定有缺憾，只是每个人遇到的情况不同。有人身体有缺憾，有人心理有缺憾，都应该先接受下来。”亚鹏补上一句：“有时候没有缺憾的人生才是不完美的。”那如果女儿在外面遇到异样的眼光怎么办？“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她，而是她怎么看待自己。而孩子的自我认知是从婴儿期就开始的，她能感受到父母的情绪。我们认为她很美，她就会知道自己很美；我们不会因她有所不同就特别宠爱她，将来她也不需要别人特别照顾她。”看来，王菲已经把这件事想得很透彻了。 对女儿的爱让这对夫妻踏上了“嫣然基金”的公益道路。迄今为止，已为8000多人实施了唇颚裂矫正手术。孩子因此会笑了，青年因此自信了，老人因此可以亲吻自己的孙子了…… 甚至王菲、亚鹏自己也在这其中发生了改变。王菲说：“我过去一直是个非常自我的人，只想管好自己的事。亚鹏决定做基金会，我一开始没反对但也没太参与。但后来我发现我们真的能帮到别人的时候，我觉得特别值得做。”亚鹏说：“虽然我们彼此之间没说过这样的话，但我觉得这件事让我们彼此之间多了一份尊重。”就这样，我们三个人聊开去，从慈善到家庭，从音乐到爱情。他们侃侃而谈，自然轻松，相互默契，直到谈及婚姻。我问亚鹏：“娶了像王菲这样有名的女人做老婆，对于男人意味着什么？”亚鹏沉吟片刻说：“还是有压力的。直到前几天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活动时，主持人还介绍说，有请王菲的丈夫上台。受到外界的压力，我也不可能回去跟老婆诉苦，也没法跟别人说，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开着车，车里放着老婆的音乐，她的音乐能让我平复心情。”说着，他看了看王菲，王菲睁大了眼睛，身体向外倾斜，好像这样才能把丈夫看得更清楚一些，嘴里嘟嚷一句：“你怎么从来没说过？”亚鹏无奈地点了点头，好像是说：“男人嘛，当然要自己扛着。”他接着说，王菲演唱会上，《传奇》这首歌让观众席上的他潸然了。“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，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。”莫非就是命中注定？谁说男人不是感性的？
而王菲呢，在亚鹏之前几段风风雨雨的恋情，那些痛苦和伤害，是否让她怀疑过爱情，或者不敢再全情投入？“没怀疑过爱情。即使你错过了它，它也还是存在于别处。不过婚姻中只靠爱情是不够的。”王菲调皮地看了亚鹏一眼，说：“所以他重拍的电影叫《将爱情进行到底》，而我的那张专辑叫《将爱进行到底》，我的爱是大爱，比他的爱情大！”就这样她聪明地化解了丈夫的小伤感。“那你的压力从何而来，又如何化解呢？”我问。她想了想说：“其实压力就是来自放大的自我，所以要学会客观地分析自己的压力，放下自我，就没有压力。”此时的王菲已经像是一位心理学家了。我不禁笑道：“我看你才更像是穿白大褂的！”在访谈的最后，我问王菲：“婚姻给你带来最大的改变是什么？”她肯定地回答：“安心了、踏实了。”
对于演员来说，观众的存在带来表演的欲望，好演员大多是人来疯。没有演员是不在乎观众的，即使那些外表冰冷甚至不屑的，内心里也渴望获得喝彩。这既是这个职业的强大之处，也是它的脆弱之处。观众少或没有观众时，演员只能与自我还有角色共处，互为镜子，有对影成三人的妙处。我认为此时的他更接近纯粹，故常以“站在空空的舞台”相问，并以为只有坦然自处的演员才有足够的气场构筑内心的舞台。观众常常不自觉地被这种演员吸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