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舱里的人明显地比前几日多了一些，飞机正在等待起飞，坐在飞机尾部经济舱32C座位上的程菲，望着窗外那牛奶般的天气，有些忐忑。这突如其来的雾霾，会不会导致飞机晚点呢？这可是2013年春节假期后上班的第一天，大年初七。
其他旅客显然并没有程菲这么 “多愁善感”，大多数人还在整理着采购的货物，讨论着这个春节身边发生的趣人趣事，同这架航班上的大多数旅客一样，程菲也是春节假期来北京探望亲戚。“各位旅客，您乘坐的是南方航空公司CZ6188次航班，由北京飞往贵阳，现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……”飞机广播里传来了空姐的声音。
程菲心中的石头落了地，她站起身来，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关闭放入行李箱内。转身时，她看到身后坐着一对夫妻模样的人，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，看样子孩子睡着了，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。夫妻俩满脸愁容，程菲心想，他们或许也是赶着要上班吧，但那一声不吭的孩子还是让程菲有些疑惑，这么小的孩子上飞机安全吗？
14点50分，飞机开始滑行、准点起飞。婴儿醒了 呼吸困难
乘务长余芳早就看到了这对带着婴儿的夫妻，在起飞前检查旅客的安全带时，她还特意叮嘱了这个带孩子的母亲周女士怎样抱着孩子更安全。这对夫妻坐的是机舱的最后一排，是高端经济舱的位置，相对于普通经济舱来说座位宽松一些，但价位也要高一些，一般是全价机票，平时这个位置常坐的是做生意模样的人。眼下这对夫妻不像有钱人，且神情略显憔悴。“估计是带着小孩，所以买了个好一点的位置让小孩舒服点。”同样作为母亲的余芳，非常能理解这种从孩子角度考虑而作出的选择。
根据民航相关规定，婴儿在出生满2周后就可以凭出生证乘坐飞机。但婴儿、孕妇、老人、残疾人都是民航中的“特殊旅客”，是会被空乘人员重点关照的。他们坐的这个位置离空乘人员的工作间比较近，余芳进进出出时不时观察这对夫妻，她隐隐感到有一丝疑惑，那个孩子怎么没有什么动静呢？她没想到孩子的第一声动静就把她吓着了。
16点02分，余芳正在进行客舱服务时，孩子的母亲走过来着急地抓住她，结结巴巴地说“孩子醒了”。余芳问她需要什么帮助，孩子的母亲说：“7个半月大的儿子呼吸困难喘不上气，想询问乘务长能不能帮她和孩子换个座位，给孩子吸点氧气。”
余芳走到跟前，发现孩子醒了，但他身形瘦弱，呼吸困难，面色苍白。余芳迅速启用了手提氧气瓶为孩子进行机上供氧，同时在旅客中进行“广播寻医”，并将这一突发情况报告了机长冯吉。一时间，全航班的旅客都为这个同机的小病儿“揪起了心”。可是这趟航班并没有专业的医生，坐在前排的程菲扭头看到孩子呼吸急促，脸色也越来越暗淡。
乘务员们立刻帮母子二人调整到了头等舱2H的座位，一些乘客也凑过来探望孩子，并出着主意。这时孩子的父亲赵久兵从后排走了过来，低声说：“孩子在北京就住了一周的医院，但没治好……”
机长决定 紧急降落
此时，机长冯吉心里左右为难，一边是孩子十万火急的突发病情，而另一边是飞机上100多名旅客的时间与行程。按照航空管理条例，机长可以根据突发状况做出备降的决定。在听到孩子父亲告知这个婴儿目前重病的情形后，冯吉没有时间再考虑：备降！此时飞机正飞入山西上空，备降的原则是就近原则，紧急降落就选择在太原武宿机场。
按照备降预案，飞机备降机组要首先向民航华北局报告，华北局与太原机场空管部门联系，空管局再与太原机场联系了解机场的容纳率等状况，然后指挥飞机备降。在孩童的生命面前一切时间以分秒计算。
16点09分，山西空管管制室得知此信息后，克服多架航班存在冲突的困难，不断调配飞机避让，为这趟航班创造足够的间隔，安排航班第一时间落地。同时，机场方面迅速通知了太原120。
16点17分，太原120武警医院分站接到了来自机场的电话。1分钟后，载着值班医生蔡超丽与另外两名医护同事的120急救车呼啸而出。在飞机还没有降落到太原机场前，救护车已经到达现场。
一听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，医护人员都挺着急，因为还不太清楚孩子是什么症状，把急救的设备都开启待机，氧气袋随手拿着。
16点26分，这辆波音737-800的大型客机在太原机场安全降落，周女士抱着孩子飞快地登上了救护车离开了停机坪。孩子的父亲赵久兵在后面拿取托运行李和手提物品。
乘客和机组人员捐款1.7万
乘务长余芳在帮着赵久兵整理行李，但细心的她发现，赵久兵脸色很差，神情焦虑，一问才得知，夫妻俩为给孩子在北京看病，身上的钱已经全部花光，担心到太原救治没钱。余芳想都没想，招呼了一声“你稍等一下”便扭头回了机舱。
重新回到机舱的余芳找来了自己的手包，将自己钱包里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。她拿钱的时候被机组其他空乘人员看到了，这些在余芳眼里还是80后、90后的“孩子”，此刻和她一样把自己钱包里的钱全掏空了。这时，有乘客也加入到了捐款的行列中来，班组临时对客舱进行了广播，说明了孩童的情况和这个家庭目前面临的困难，一时，所有的旅客都参与进来了。余芳临时找来一个档案袋，收集大家的捐款。
有的是刚领到压岁钱的孩童，捐了压岁钱，还把几毛钱的零花钱也拿了出来；有的是头等舱的贵宾，拿上一叠钱数都没数就放在了余芳手中的袋子里。除去下飞机的这一家三口，飞机上的128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，在几分钟的时间内，档案袋里被塞满了，余芳清点了一下一共是17425.7元。
赵久兵没有想到乘务长让他等一下的结果是去给孩子筹医药费，给赵久兵爱心款的那一刻，余芳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指着袋子叮嘱：“袋子上有我的手机号码，还有什么能帮助你的，请您立刻给我们打电话！”赵久兵有些不知所措，泪水淌了下来，连谢谢都噎着没吐出口。
17点20分，120急救车将孩子送到了山西省儿童医院。婴儿被直接送到了重症监护室进行抢救。主治大夫魏光宇调动了所有的值班大夫和医生开始抢救这个婴儿。
17点40分，紧急备降在太原机场的这架CZ6188次航班在延误1个多小时后起飞飞往贵阳。起飞后，一名调整到刚刚患儿座位的陈姓旅客主动站起身来，他没有多说什么，鼓起掌来，几秒钟后，机舱内充满了掌声，既是鼓励也是祝福。
20点20分，比原定航班时间晚点了2个小时的飞机降落在贵州龙洞堡国际机场，走下飞机时，乘客程菲还在向乘务长余芳打听：“那孩子怎么样了？”和程菲一样，全部机组人员也都在等着那孩子的好消息。“但都不敢问，我也在心里一直祈福，生怕给那家长打电话听到的是什么意外……”
坏消息终究来了。
22点56分，这名7个月大的婴儿因血行播散型肺结核在山西省儿童医院病亡。17日凌晨，余芳接到了孩子父亲赵久兵的短信。那一刻，有两股咸咸的液体滑过她的脸庞。这10个小时发生的事情，她想自己会记住很久。
本报记者 刘斌
病婴父亲赵久兵讲述
乘客和机组人员是孩子最后的亲人
